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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回家!”他拽过儿子,心浮气躁,回家去收拾那吃白饭的狗东西,要不是这小崽子不肯把什么白石圈圈的玩意给留根,哪里会惹出这些破事,让孩子哭成这样!
曹富贵盯着孙光宗灰溜溜地拎着他家的儿子走了,得意洋洋地唱起自己瞎改的戏词:“他是打落门牙肚里咽,强把小鬼带回府~”
抬头一张望,远处二叔和二婶疲惫而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眼帘,曹富贵定睛一看,虽说疲累,也就是往日里平常农家人的模样,哪像梦里那幅活骷髅的模样。他顿时把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安了下来,歪头琢磨,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莫非是饿出来的?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果然还是该去哪儿再弄点吃的填填肚子。
吃了最后一餐大食堂,村民们各自四散回屋,多半都是愁苦犯难,剩下的那点余粮哪里能熬到明年麦收?就算是向队里借,就怕队里都没粮可借。
曹富贵可不担这些心,家里不是还有点粮么,就算吃光了,还有他奶手里存的钱,还怕买不到粮?退一万步说,真是缺粮缺到那份上了,他曹富贵坑蒙拐骗哪招不行?怎么都能糊口,哪里会落到梦里那幅活骷髅的惨样……呸呸呸!
他眼角一晃,正看到孙家老太婆气咻咻、恶狠狠地一眼瞪过来,到底还是没敢骂,拽着她家的两个小孙女走了,后头跟着个鼻青脸肿、勾头耸背、低眉顺目的儿媳妇。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笑呵呵的傻子走在一旁,那是孙家老二,孙光宗的傻子弟弟孙耀祖。
曹富贵嗤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孙家一窝几个老的小的都在,倒是那个拖油瓶没见着,大约是吃了孙光宗的“生活”,被揍得起不来了,要不然怎么不来公家大食堂吃个够本?
这就叫报应啊!
曹富贵嘿嘿一笑,深觉孙光宗还是会干点人事的,这不是帮他报了一咬之仇么!
趿着鞋子晃悠晃悠往家走,他一路四下打望,想再找出点吃食,半天都没找到点能进嘴的。队里三百来号人天天在村里来去,哪个不饿得慌,就算是路边的酸草根都让娃娃们掘光了。
几个村里的半大小子走在前面,曹富贵心里一动,忙喊了声:“栓子,等等我。”
栓子是支书曹伟岩家的,要论起来也算是他的同宗堂弟,他身旁跟着的几个什么狗蛋、长脚、老虎牙都是队里人家的孩子,多是七八岁光景,比他小了半轮,曹富贵一向不和这帮子傻气的鼻涕娃混,也就栓子爱在他们面前充老大。
这帮小屁孩子大本事没有,山上是混得极熟,曹富贵爱上城里混荡,要想在山上弄点吃食,还真要找栓子他们这帮门清的。
黄林村地处山坳,大队里的田地就是群山围绕的一块小盆地,山林按道理说也是公家的,但队里人平日去砍个柴摘个野果子也没啥。山上板栗、柿子、小胡桃树挺多,靠近村庄的果子早就让队里当山货收光了,什么野鸡兔子让大伙祸祸得连窝端,最近这些年都没怎么见着野猪下山了。
再往深山里倒是山货更多,可没人敢去,深山坳里别说野猪,就是熊都有,连狼都是一群群出没的。
深山野岭的,根本没路,就算民兵连带着枪上山,都不敢多停留。前些年有个特务分子听说逃入山里,几十号当兵的进山搜索,引路的就是大队里当年有名的猎手阿德哥,在山上待两天下来,伤了三个当兵的。那个特务倒是也找着了,早被野兽咬得稀巴烂,就剩没啥肉的脑壳子勉强能分辨身份。
曹富贵寻思着上山弄吃的,可不得和栓子他们套近乎。
栓子应了声,有些犹豫地走过来。
“哎,富贵哥,甚事?”
还没等曹富贵张嘴,栓子妈戴月娥盯着这厢,神色不善地喊开了:“栓子,快回屋,家里柴草不够烧,缸里没三颗谷,你还有这功夫讲闲话?”
栓子回头应了声,讪讪地冲着曹富贵咧嘴笑:“富贵哥,姆妈叫我回屋头。”
“去吧去吧!”
曹富贵撇撇嘴,没把这老娘们指桑骂槐的话放心上,队里总有一干没文化没见识的老娘们看他不顺眼,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世面有多大,反而生怕他这有见识的带坏自家娃。
天色渐渐暗下,村中的溪流潺潺和着寒风呼号,听着怪吓人的,曹富贵快步回家,进门就急着回屋看阿奶。
阿爷正在灶间修灶,二叔在一旁帮忙,一年多没烧火了,柴灶也要修补下。家里铁锅早就砸了交公,说是大炼钢铁,也没见炼出什么好钢来,如今只能暂时用两个陶罐子煮饭,改天再去淘换或是买个旧锅子。
曹富贵笑嘻嘻地伸头往灶间一张望,和阿爷他们打了声招呼。灶头他是不会修,也不会用的,就不去给阿爷和二叔添麻烦了。
二婶带着孩子们在后院自留地里忙碌。
家里有三分不到的自留地,日里要上工,也就早晚有时间伺弄。
自留地里种的全都是自家的,不用交公,当然不像出公家的工那样大呼隆,应付交差。田地不会糊弄人,下几分力,就有几分收获,哪里能不精心耕作?寒冬腊月快到了,地里也就是一些白菜、萝卜、土豆,收了这几茬要吃整个冬季。
家里还养了一群鸡,倒是没养猪,人都不够吃的了,哪里还有猪的食,养起来又辛苦,要不是压着交任务的,哪个愿意养。
这些种菜养家的家务小活,二婶和弟弟妹妹们干干也就差不多了,还不用劳驾他这男人家,曹富贵溜跶溜跶进了阿奶的屋,看到满头灰白头发的阿奶瘦虽瘦,却安详太平地在煤油灯下勾针线活,他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回屋刚沾到枕头边,他就睡着了,然而噩梦又不期而至。
第5章邪门
眼前是熟悉的床铺,松木做的床架,床头靠里墙的那条床脚上还有一个圆滚滚的树节,被他小时候手痒抠掉了最中间的一点黑芯,看上去像只凶巴巴的鸡眼睛。
梦里正在翻箱倒柜的人不是自己,曹富贵心里有了点数。
与昨日猝不及防地入梦不同,这一次,他多少有了点经验,甚至隐隐感觉,这个梦倒像是别人的“梦”,不知怎么就进了自家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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