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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瑜是与夏诚谈话后的第二天才找的江小鸥。看着江小鸥怯怯的样子,肖瑜直奔主题。
“小鸥,听老师反映,你最近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能跟老师聊聊有什么心事吗?你看一下,这是你的学习分析表。英语、物理都有待提升。”江小鸥没有说话,一直紧紧的咬着嘴唇,小脸显得更白了。
“或者你跟老师说说,学习上有哪些困难。是老师讲得太快了,还是理解起来有困难,还是一些粗心?”
只见江小鸥眼睛一红,眼眶涌出泪花。肖瑜心里一紧,猜不出这是什么情况。“老师,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妈。我爸爸很快就会再婚了。我妈说,他那个老婆已经怀孕了,会生出一个男孩儿。我妈说都是我不好,不是男孩,也不讨我奶奶家的人喜欢,她现在每天晚上不是哭,就是发脾气。”江小鸥边说,边开始啜泣。
肖瑜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胀大了!一个临近更年期的失婚妇女,现在把所有的压力都转给自己初二的女儿。明明是自己不被爱,却要全身而退,把这份挫败强加给自己的孩子,让这个孱弱的孩子内心产生负疚感: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爷爷奶奶不喜欢爸爸跟他们在一起;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爸爸要跟能生儿子的女人在一起。她的妈妈似乎无条件的接纳了她,事实却是站在暗处不断伤害她。肖瑜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江小鸥的妈妈知道女儿早恋,又会闹成什么样子。
“你父母离婚的事情,你跟夏诚说过吗?”肖瑜能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所以她跳过了前因后果直接问出来。今天这次谈话是她带班以来第一次跟江小鸥谈心,既然江小鸥肯把藏在心里的家事说出来,那感情的事,索性也让她倾诉出来吧。
江小鸥抬起头,她的眼神,带着疑惑,带着惊恐,还带着怨恨,这种复杂交织的眼神让肖瑜想起无数文学作品中的描写,也让肖瑜意识到这个孩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是啊,这个孩子在家庭中承受了太多。
“肖老师,听说您已经看过了那本交换日记。那里面我写了那么多,但您一直没有找我,为什么呢?”还没等肖瑜回答,江小鸥继续说了下去:“我猜您是怕我这么内向,如果说得不合适伤了我。您和夏诚,都觉得我是一个特别柔弱的小女孩,对我就像对待一个雪糕一样。我真想当这样的小女孩,被人呵护着,听温柔的话,可是我从小就没这样的命啊。”此时,江小鸥已经泣不成声。
“是的,我没有告诉夏诚我父母离婚,因为我还想给他留下好印象。他知道我父母是大学老师,所以他一直以为我这样的性格是因为家教严,以为我是高傲的小公主。其实我只是害怕说错话。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严。每次他说他妈妈怎样怎样,我就想,怎么还有那么通情达理的妈妈。您听说学校艺术节要取消大合唱比赛的事情了吗?那是我妈妈去找的。如果同学们知道是我妈妈去找的,不知道得多么嫌弃我。我妈妈还非要我去参加才艺展示,说我一定能拿奖。说我成绩不够拔尖,以后想考英才中学就得两手准备。我现在每天都特别不想回家,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引起我妈妈爆发。”
肖瑜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她拼命的忍住不出眼泪。她没想到这个看着像瓷娃娃的女孩,要承受这种家庭压力。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其实家才是最伤人的。所以,夏诚现在就仿佛江小鸥的一个救命稻草,抓住他,才不会被心里的苦淹没。或许小鸥没有那么喜欢夏诚,但是他的阳光、他的开朗,她太需要了。肖瑜又想起开学第一天裴茜茜评价江小鸥的话——“矫情”,这个词也有“掩饰真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到位的。
沉默良久,肖瑜说,“小鸥,以后心里有事情,你就找我聊聊。你对我说的,也就到我这为止了,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不管家里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先把学习成绩抓上去,这样以后你的选择空间也更多。”
江小鸥挤出一丝微笑,“肖老师,虽然我知道你对我都是好心,不是我不想学,是没法安心的学。最难受的是,我的家庭在外界看来,父母工作好,经济条件好,我就不该有任何不满足。而且父母年轻的时候学习都很好,我也不应该学不好。”看着肖瑜沉默不语,江小鸥说“肖老师,谢谢您!今天这些话,我从没跟其他人说过。我知道您真心想为我们好。我也会努力的。”
肖瑜也努力挤出笑容,说“加油!”但心里却更加难受,没想到这个孩子这样善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不想让人不悦,这都是生活迫使她完成的。在夏诚心目中,这是个纯洁如白纸的小姑娘,而这个小姑娘也竭力配合扮演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他哪里知道,这白纸上早已浸满了泪痕。跟夏诚谈话,特别轻松愉快,可是跟小鸥谈话,却让人感觉特别压抑沉重,这是他们的性格反射出来的。
肖瑜一直认为,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许多超越了心智发展规律的成长,都并不是健康的成长,反而是遭遇摧残后被迫快速成长。但是看看那些“恐吓式”的广告,“别让您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孩子们早就被押解到赛场上,摁倒在起跑线前,但是发令枪由谁扳动,赛场终点又在何处?都说要给孩子爱和自由,但是真正做到的父母又有几个?
因为担心谈到江小鸥就结束会引起学生猜想,肖瑜又找了一个学生之后才结束今天的学生谈话。她在心里笑自己掩耳盗铃,却也选择了谨慎处理。回到办公室,已临近下班时间,她只觉得很累,身心俱累。
“今天找小朋友们谈心顺利吗?”是孙嘉兴的微信。
“情况比较复杂。”肖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咪咪说她家附近开了一家汤品店,带你去补补?”
“好的。”肖瑜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直接回复了孙嘉兴。她不想管对方是否只是客气一下,也不想想太多,她只想喝一口热汤。
“我去接你。”
“好的。”肖瑜看见对方输入了半天也只是这四个字,不假思索就同意了。真希望有一个人,跟她说的都是不需要她揣测的话,让她可以毫不犹豫的都同意。
坐上孙嘉兴的车,他竟然也在听《自由的飞》。“昨天晚上跟你聊完之后,忍不住找出来听。这歌很魔性,一听上瘾。”孙嘉兴解释道。肖瑜此时后背贴在副驾的椅背上,有种说不出的安心,这一刻,什么客套的话都不用说,只要静静的听着这首歌就好了。让心自由的飞,或许就是现在这种状态。
“……在成功这条路上,永远看不见终点
你该告诉他的不是逃避,勇敢面对危险
人生很多人都学不会,很多人都总以为,很多人都不懂自由和爱到底多珍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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