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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单眼龙（第1页）

龙泉镇是清扬江上的一个大渡口，商贾云集，一年四季过往船只不断。镇子上五行八作，做什么的都有，比如脚行里卖苦力的力巴，跑船的水手，打渔的渔家，烟花巷的窑姐儿，因为官府腐败不作为，就出现了一帮混混把持行市，趴在穷苦人的身上喝血吃肉。

龙泉镇原本是窦老七的地盘，他在这地面上混了十多年，除了官府和李家不敢惹，普通的老百姓到镇子里做买卖都要给“茶水费”，一些商家还要按月缴纳规例银，算得上是此地一霸。后来王保忠和王保义兄弟两人赶走了窦老七，就顺势接收了龙泉镇的地盘。王保忠今年二十七八岁，因为抢地盘瞎了一只眼睛，大家都叫他单眼龙。王保义是他的亲弟弟，满脑袋的秃疮，人称癞痢头二爷。

这个王保忠算是混混中的大耍儿，有点盗亦有道的意思，虽然也吃喝嫖赌，不过比较讲规矩，穷苦老百姓要是有事情求告，经常是有求必应，所以在龙泉镇的口碑还不算太坏。癞痢头王保义自小和哥哥一块长大，可是人品却不怎么样，算是混混中的狗烂儿，做事情卑鄙下流、不讲规矩，像睡窑姐不给钱、碰瓷儿讹诈之类的事情，平时没少了做。虽然大家都讨厌癞痢头王保义，可是因为惧怕他的大哥王保忠，也就任凭他胡作非为而不敢吭声。

大夏朝幅员辽阔，各地的民俗风情不一样，这混混的文化也是千奇百态，比如北方的混混好勇斗狠、讲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丰邑郡乃大夏朝的人文荟萃之地，龙泉镇更是丰邑郡最富庶的大镇子，这里的混混讲究场面儿，和北方的混混比起来，少了几分强悍，多了几分狡黠。小混混在讹诈老百姓和商家的时候，采用“拉破头”和“磨裤裆”的招数，所谓的“拉破头”，也就是自残，拿砖头拍自己脑袋，拍得血流满面，你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一下接一下地拍，普通的老百姓胆小怕事，最后也就只能妥协了。所谓的“磨裤裆”，也就是古代版的碰瓷儿，拉着你的裤子不让你走，除非你赔钱了事。而大混混在争夺地盘的时候，不能像小混混一样上不得台面，讲究的是“文打”。这文打有见红和不见红的两种方式，所谓见红就是两个大混混各拿一把快刀，切自己的肉，你切一块，我切一块，谁要是怂了，也就是输了。所谓不见红就是一个大混混躺倒，任凭另一个大混混用拳脚招呼，被打的要是喊一声痛，那就是输了，打人的要是不敢把人打死，那就是怂了。

单眼龙王保忠和窦老七争地盘的时候，用的就是不见红的文打方式。因为窦老七年纪大，王保忠就躺倒让窦老七先打。这窦老七虽然老了，可身子骨一点都不软，尤其是拳脚很重，打了没到一刻钟，就一脚把王保忠的左眼球给踢爆了。王保忠面不改色，用手指抠出来左眼球，一口就吃到了肚子里，把周围的混混吓得胆战心惊，窦老七也抱拳认输，这才独霸了龙泉镇。

王保忠在龙泉镇开了一个当铺，他住在后院，有二十几个混混随时听差。今天快到晌午的时候，癞痢头王保义带着黄冬瓜和吴麻子像丧家之犬一样跑回了当铺，进门就对大哥高喊救命。

王保忠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闻听之后，问道：“老二，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王保义一口气从财神庙跑回来，中途歇都没歇一下，此时身上又累又疼，一屁股做到大哥身边的椅子上，说道：“大哥，我今天算是倒了一个大霉，在财神庙碰到一个煞星，差点没把我们三个都给砍死。”

“是窦老七回来了？”王保忠一下子站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龙泉镇除了被赶走的窦老七，没什么狠人敢和他公然作对。大家都是混饭吃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没必要打打杀杀的。

“不是，是一个小白脸。”王保义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小白脸？老二，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和我说说。”王保忠坐了下来，看着王保义说道。

“大哥，这不今天是庙会么，我就想着去财神庙溜达溜达，本来没什么事儿，谁知道在田大脚的馄饨摊上碰到了愣头青。一个小白脸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身边还跟着一个壮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白脸本来好好的吃馄饨，忽然就跳起来打吴麻子，那我能不管么？就带着黄冬瓜和小白脸打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小白脸一点不懂规矩，捡起一把菜刀就往我头上剁，他是真想要我的命啊，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就回不来了。”王保义说得心有余悸。

“在市面上就敢动刀子？这么生猛？你没盘问盘问？”王保忠十分纳闷，按照这丰邑郡混混的规矩，在市面上不能动刀子，另外如果打架出了事情也不能向官府报案。

“是啊，这个小白脸什么也不懂。我盘问了，对不上切口，应该是个不在帮的倥子。”王保义十分愤慨。

对于混混来说，他们是最不怕官府的，也是最怕官府的。只要不出人命，官府只能脱裤子打板子，这对混混来说是无所谓的，他们都不要脸了，还要什么屁股。可要是出了人命，那官府肯定不能轻饶了，除了杀人者要偿命，就是同伙也难免要吃牢饭，等十年八年出了监牢，那地盘早就是别人的了。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讲规矩的混混才能混的长久，不讲规矩的混混不过是昙花一现。

“这龙泉镇还有这么狠的硬点子，我怎么不知道？吴麻子，你到底怎么着了，那个小白脸才要打你？”王保忠问道。

“我没怎么着啊，我就说李府的小少爷硬不起来，生不出孩子。话刚落地，我这脑袋就被开瓢了。”吴麻子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李府的少爷硬不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和他一起逛窑子了？”王保忠的眼睛瞪了起来。

“我连见都没见过李府的少爷，再说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我逛窑子？我是听李府里面的殷三儿说的，他说那少爷李进就是因为贪花好色，才坏了身子，现在硬不起来，还霸着一屋子的女人不放。”吴麻子见王保忠瞪圆了眼睛，有些害怕。

“殷三儿狗一样的东西，他说的话能信么？李老太爷在这一带怜贫恤孤，是个大善人，他的少爷是读书的举子，怎么会那么下流？咱们虽然是混混，可混混也得知道天理人情。原来坏事，就坏在你这张臭嘴上了。”王保忠这个人原来也是贫苦出身，小时候闹饥荒，喝过李府舍得粥。他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在龙泉镇称霸以后，几次带着礼物到李府拜会，老爷李中因为他是个混混，既不收礼物也不肯见他，王保忠倒是毫不在意，吩咐手下不得动李府的家人和产业。

“大哥，照你这么说，打我的人是李府里面的喽？”王保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差不多，不是李府里面的人，就是和李府有瓜葛的人。我看这事情完不了。”王保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是受过李府一饭之恩的，可这些年照顾李府的产业不受侵扰，也算是间接报了恩。今天李府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了自己的亲弟弟，这就是不给自己面子，要是不找回这个场子，以后就别想在龙泉镇混了。

“这件事情肯定完不了，李府虽然家大业大，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王保义说得有些色厉内荏，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其实内里很惧怕李府的财势。俗话说，光棍不斗势力。他们不过是一群混混，官府不是他们的亲爹，官府现在不管他们，是因为收了他们的银子，可要是比钱多，放眼整个龙泉镇，有谁家的银子比李家还多呢？况且少爷李进还是个有功名的举人，听说和县太爷的小闺女还定了亲，这县太爷的姑爷可惹不起啊。

“大哥，我给你惹祸了。”王保义想了一会，垂头丧气地说道。

“瞧你那个熊样，平时我告诉你不要惹事，可惹了事也不要怕事。你们滚下去包扎一下，上一点刀伤药。”王保忠管教弟弟的时候，又是打又是骂，觉得他不成才，很给自己丢人。可到了关键时刻，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只能撑着他。

“李府的少爷不是一般人啊，那荣贵可不是省油的灯，说没了就没了。这一关，可不好过啊。”王保忠见弟弟走远，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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