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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分享残忍的秘密一（第1页）

生活越来越像一场单机游戏，所有的人都是被命运摆设在各个角落里的npc，只要随着既定的剧情做完任务，就可以再往下一个场景出发。好不容易过完了顾昕昕那关，然后又遇到了张孟轩，谁知道没有刀光剑影，他只是坐在那里，讲了一段根本不是他会讲出来的故事给我听，然后就直接把我放逐到了结局处。

但这真的是结局吗？我总觉得已经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像是饮料瓶坏掉的瓶盖，无论你多少次觉得它已经被拧开或拧紧了，它都会不厌其烦地回到最原始的松度，让你恼羞成怒地再次将它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跌跌撞撞地再一次拨开交叠着的杂草，逃出我们的秘密基地，我第一次跟一个男生说生日快乐，而且还是当面的，虽然是替顾昕昕传话，总还是有点窘。趁着没人我从小道溜到了公园，只是个背影但也足够辨认长椅上的人。来这个公园玩运动器材的要不就是老人要不就是小孩，充其量还有些出来遛狗的新婚小夫妻，陈逸的年纪在这里显得太突兀了。

我走近陈逸，他正好把脚边的一个足球还给一个裹着蓝色棉衣围着红色围脖的气喘吁吁的小男孩，他们两个脑袋凑得很近似乎正在说什么话，两个人嘴里呼出的白气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茫茫的冬雾，茫然之间竟把我刚才那点提心吊胆一扫而空。

我坐到他身边，那小男孩也正好拿着足球跑开了，陈逸原本坐在长椅的最中间，看到了我，就往旁边挪了一点，让我坐到最中间去。

——呵呵，刚才那个小男孩说，他在跟另一个男生比赛踢足球，谁要是赢了就可以在等下扮家家的时候跟喜欢的女生演夫妻。

——那输掉的那个呢？

我发现即使是到了结局现场，我也并不是多么着急要得到那个秘密的核心，所以与其用直奔主题的刻意去生疏了彼此，不如步步深入来得温柔。

——输的那个啊……就演儿子。

陈逸把脑袋凑过来一下，说完话又顽皮地逃开，就好像今天只是专属我们两个人的第二次约会，在寒气四起的公园里，两颗升温的心靠在一起，于是温意以直线的速度和距离上升和靠近。就好像我今天听到刘珊珊和虞天神跟我说古湘要回来了，才是真正的梦境。

我笑了两声然后把目光放向那个还没走得多远的小男孩。

——看到那个小男孩，觉得他很像……

——很像什么，腾讯qq吗？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再次主意到那男孩的红围巾才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在把逃出眼角的生理眼泪都擦干之后，我才摇了摇头。

其实我想到了张孟轩，小时候的张孟轩，虽然这个男孩不像他一样羸瘦，也没有一条陆佳云亲手织的围巾，但是我就是不可理喻地想起了他。有人长大了明白了，就有人幼稚着懵懂着，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么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稚嫩的男孩们用童年为心爱的姑娘编织一个一次性的童话，上帝永远看不腻的戏码，但是再重来千百次，他还是会把同样的路铺设在这些男孩的命途里，因为他们演绎的方式和技巧总是各不相同，有人潇洒地释怀，就有人霸道地强占。

我的愁绪深深嵌在陆佳云和张孟轩的童年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陈逸的神情，等我再转过头去注意他，他已经自顾自地对着我，也像是对着那个故事本身，娓娓地道来了。

——这些小孩子真的很开心啊，无忧无虑的，小湘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童年，她这么大的时候就有很严重的自闭症了。杳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被领养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吗？

我没想到陈逸会这么快就单刀直入把古湘的病告诉了我，防备心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就连他再一次地称她为“小湘”，我心里的那点别扭也被他的坦白给冲散。难怪那天古湘住院的时候陆佳云看她的病历卡的时候只是看到“贫血”，原来她那天只是碰巧因为贫血而住院了，而我们却以为可以借由偷看来让事情水落石出，反而冤枉了陈逸和张孟轩。

换言之，如果古湘那天住院的原因真的是因为精神疾病，我们也许根本连探病的机会都没有，更加不可能知道她的具体病症。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的大千世界来说，我们有的时候的确是渺小得有些自作聪明了。我正襟危坐起来，我知道一切的开始就要从结局处被一点点掘开了。

——嗯，记得。

——我是被小湘的妈妈领养的，也就是说，在法律的关系上，我跟小湘是兄妹。

我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我是有想过这件事情的真相会有多么骇人与怪诞，所以早就给心脏默默披上一件自以为牢靠保暖的风衣，谁知道当那些渊源灼灼盯着我朝我逼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件风衣，而是一件防弹衣。

——说起来很残忍，妈妈那时候看小湘那个样子，认为她以后一定没什么好的前途，就选择了领养我，希望将来有一天等她老了，至少还有个人能照顾她和小湘，当然这些小湘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也是在长大了以后从亲戚那里无意中听到的。

——我住到家里的第一天，妈妈带我去小湘的房间看她的时候，她就坐在窗台上，头发从头顶一直顺到膝盖上，她身体又瘦又白，坐在那里就好像没有肉，轻轻一动，又好像没有骨头，再看她的眼睛，就又觉得她好像连灵魂都没有一样。妈妈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她赤脚站在我面前，那时候她矮小得只能平视到我的胸口。

我突然觉得陈逸除了有艺术天赋之外，也好像很有语言天赋，他形容古湘坐姿的那一段，随时可以放进一部小说里不显得文笔突兀，而且让篇幅像肥皂泡一样轻盈飘浮起来。我有些想要逃跑，我有些害怕他会像张孟轩一样，越回忆就越对童年时的她着迷。

——我朝她伸出手去，妈妈好像怕我会吓到她一样握住我的手臂想让我收回去，但是小湘竟然伸出整只手来握住我的小指。从那之后，小湘就会开口说话了，她会说的第一个词语就是哥哥，然后是妈妈，然后就慢慢地，变成长辈和男生们眼里最喜欢的样子，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家里的亲戚都说，我是小湘的福气，也是这个家的福气。

——我喜欢上小沁那一年，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小湘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不叫我哥哥而叫我的名字的。也许是我自己心思太不够细腻了，我根本没有想过小湘根本就不止是把我当作哥哥，我还告诉她我喜欢小沁。然后她就完全变了……

——她的病复发了吗？

因为太久没地方插话，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却换来他不带犹豫的摇头否认。我觉得心里一阵羞耻，他们的过往我不仅插不上话，连揣测中的几率都被清零。我不再自说自话地接话，揉了揉膝盖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的自闭症早就好了，但是她开始变得暴躁和不可理喻，经常为了一点小事跟妈妈吵架，还砸房间的东西，嘴巴里会莫名其妙地一直说什么要被抢走了。一开始妈妈以为她是少女叛逆期，或是来了那个所以脾气才不好。直到有一次她用剪刀把房间的墙纸全刮了下来，我们才发现事情严重了。妈妈要面子，所以瞒着所有亲戚带着小湘去看了精神科，才发现她得了偏执型人格障碍。

——她跑到我房间跟我表白的那一个晚上，我整晚都没有睡着。从第二天起，我就试图开解她，我跟她说我们是亲人，而且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妈妈知道。但是她一直无法接受，说如果这么算起来我和小沁也是兄妹，要有病的话我们都是有病的，她甚至还以为是小沁把我抢走了。因为顾忌到她，所以我一直没有跟小沁表白，直到小沁第一次跟常林吵架，找我出去陪她，我才情不自禁说出来的，那时候离小湘跟我表白已经有一年了。

——后来小沁竟然答应要跟我交往，我高兴得根本就忘了追究是为什么，而且那时候小湘也没有那种症状了，就在我以为一切平稳的时候，我撞见小沁跟常林的事情。我不是傻子，我不会在那一刻还想不明白小沁只是在利用我刺激常林回头。那天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小湘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心情特别好，好得让我毛骨悚然。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我脑海里的画面也跟卡了碟一样暂时顿住。我有些压抑地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明眸皓齿，亮如星辰。

——杳杳，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小湘，你会相信我吗，会觉得我很残忍吗？

——我觉得你很残忍，但是我相信你。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羞耻心说这种话，但这些的确都是从肺腑里涌出来的。陈逸不是傻子，同样的，我也不是圣人，我不想要提高陈逸认为自己爱过古湘的百分比，我能做到最大极限的，也就只有站在古湘这边一会会，小声斥责陈逸的些许残忍了。

陈逸扯了扯嘴角，最终没能对着我笑出来。画面只是缓冲了终于要来的浩大悲哀，他张开嘴巴继续诉说，已经走过去的命运，又以不动声色的力量反扑回来了。

2008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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