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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用这个把鱼都捞出来,放到桶里。”
“噢,好。”
“先捞飞白。”薛霁的指尖在鱼缸玻璃上点一点,胆小的锦鲤们旋即被吓得四处逃窜,“它脾气最好。”
尾巴有浅褐色斑点的是流星。肚皮上一团朱红的是沉瑙,背上没有花色的才是飞白。她补充道。
云舒站在鱼缸前两手极僵硬地伸在身前捏着那张网,给不断弹动的锦鲤拍打了一身水渍时,差点被帮了倒忙的薛霁伸手过来替她遮挡住网口。
她一惊,差点没能握住细细的金属杆,向后一个踉跄,这下薛霁原泡在水里的另一条手臂也顷刻里抽了出来,客厅里哗地炸起一声水响,而后噼噼啪啪溅落一地水声。
好像攥回一枚行将被风扯远的风筝,薛霁紧紧捏住了云舒推上衣袖后裸露在外的手臂。她的手指原来是这样纤长。因为早先泡在水里,又是这样冷。她们已经靠得太近了。
“嗯,有,点痛。”云舒缩一缩肩膀,好像猎归图里的那个猎物,嗯得带有气声,哼哼唧唧的。
薛霁终于松开手。然后放任她费好一番力气,把挣扎不断的小鱼一条条地放进塑料桶。哗啦,哗啦。
水下的欢快和水上隔绝。
两人浸淫在只有书房里宋太太动静偶尔传来的安谧里,早习惯了没脸没皮活法的她在害怕,从薛霁在餐桌上过分平静的反应开始,害怕自己过分深入的问题触痛对方心里的伤痕,甚而悔恨自己实在是有够愚蠢——
她们好像也没熟到那种地步吧,远没有。
然后刚刚又差点帮倒忙。
不会帮忙就自己去一边坐着。
云舒闭着眼睛,在心里用薛霁的声音把这句话演了一遍,以为对方在手上用这样大的力气,是不良心情的转化。
她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骨碌碌地打转,好像小时候干了坏事,譬如把墨水弄到窗帘上了,拿水果刀把桌椅刮伤了之类的时,被父亲从客厅拎着衣服一路拖拽到小房间里,妈妈在外面一阵一阵地敲门,叫他不要打小云。是了,那时候她也像这样,伸着手,把眼睛闭得很紧,等待着掌心一声伴随着灼痛的脆响。
“吓人。”薛霁手里的海绵在玻璃上蹭得直响,咯吱咯吱,不多时,鱼缸里的水就比先前更浑浊了许多。
从前还好,是澄明的。这样一搅,就不得自持了。
“啥子?”她把眼睛隙开一条缝。
“我说你刚刚很吓人。”薛霁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有种打官腔一样独特的疏远感。什么理由都能温度骤降得多少参杂责备味道。
“我还以为你要怪我。”
咯吱咯吱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薛霁腾出手,转身面对着她。应该是看见自己刚才在云舒手上留下的红红的指印,叹气声里有读她不懂也有抱歉。
“还疼不疼?”
云舒摇摇头。
“为什么这么想?”
“我不该问你那个,”云舒讲,“……不愉快的事。以前。”
然后又一次的,她不讲话了,把云舒安安静静地看着。
“毕竟,我们两个毕竟没得那么好。”玩文字游戏,把“熟”偷偷抠换成“好”,尽管云舒自己也不知道目的。
她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感觉像在呕吐。纠集五脏的,喉咙灼痛的,哪里哪里都很像。
“是吗?”
非常蜻蜓点水地,薛霁这样从她的耳膜点过两个字。
“难道不是吗?”云舒睁开眼睛,低着头,锦鲤在鲜红色水底游来摆去。
这一点也不像洗完了碗会仔细用餐巾纸擦干手指的薛霁,脏水顺着她光洁的手臂向下流淌,从指尖哒哒地滴到地板上。
“乱讲。你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们……”薛霁的话实在是很有斟酌,很经思虑,总之,有一千种一万种不照云舒心意去理解的理由。但是,已经简短得足够像一枚发射而出的子弹,把她击倒在地。
“很好。”
颇有段时间无人打理的鱼缸爱长苔藓,拿海绵蹭掉后都飘进水里,有淡淡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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