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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临捂着心口迈入深山时,天已经亮了。
北方淡薄的日光从树影间斑驳交织地投下来,他竟不停不歇地走了一整晚,城镇被甩在了身后极远的地方,此处人迹罕至,连荒草都比旁的高出小半个头。
灵台里,先还能听见师姐的声音,大概是在叫他,后来就变成气急败坏地声讨,再后来……再后来好像就没声了。
也或许是自己耳鸣得已听不清任何声响。
镇魔钉的效用正慢慢减退,他能感觉到扎于心脉上的骨钉在疯狂震颤,四年没有放开过的煞气一经解禁,近乎是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初剜心似的痛楚险些冲昏神志,然而磨合了一宿,至此竟也渐渐有些习惯了。
疼到极致就是麻木。
但麻木的不止是意识,还有四肢。
他脚下踉跄起来,眼前乏着细碎的白光,开始连步子都有些不稳,恐怕是骨钉行将崩碎的前兆。
奚临拖着摇摇欲坠的躯体,伸手朝一棵树干上借力撑了片刻,定了定神才又继续向前行进。
那星光倒是不聒噪了,附着在他后颈的衣领上一声不吭。
日头太晃眼,以至于此物仅剩了一点微弱的亮色,正安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像在捕螳螂的黄雀等待某个契机。
奚临知道对方是等什么。
在等他坚持不住打开封印,暴露所在,好擒他回去。
毕竟算算时间,自己确实也快要到极限了。
他脚下隐约绊到了一块凸起的山石,虽不是太大的阻碍,青年却就着这个动作栽倒下去,重重地摔进露水冰凉的草丛中。
周身已然力竭,他索性任凭自己陷入绵软的草木间,目光涣散地喘着气。
镇魔钉是在这个时候碎掉的,清脆一声,碎成了齑粉。
奚临揪着手里的一把枯藤,力道嵌入骨髓般深刻了几分。
说不清自己的意志还能撑多久,而偏巧竟在这当下,他居然听到远处有渐进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不止一人!
凌乱的草叶让本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更加难辨形貌,那些人影带着试探性往身边靠近,打头的是个娇媚活泼的女声。
“果然跟着那两个‘雍和’弃徒准能找到好东西,快看看,这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她语气透着难掩的兴奋。
“我莫不是在做梦吧?这年头还能叫我遇上活着的‘眼睛’!啧啧,雍和宫的人到底是有两把刷子。”
边上的另一个开口道:“就是不知这只‘眼睛’的用途是什么。据说每只眼的能力各有不同,因人而异,倘若过于鸡肋,怕是值不了多少钱。”
“废话。”女人侧头粗暴地啐他,“你还当是几百年前?如今的‘眼睛’只少不多,不是被仙门销毁,就是进了有钱人的腰包,黑市上在售的全是天价,谁管什么用途,这是无价宝,你懂个□□!”
“……”
那大约是跟班,劈头盖脸挨她一顿臭骂,屁也放不出一个来。
奚临犹在抵御着体内的煞气,全身几乎无法动弹,他眼皮低垂,感觉到女人的手捏着他下巴轻抬起来,让整张脸照进阳光之下。
柔媚的嗓音腻得简直能掐出水,“瞧瞧,多漂亮的一双‘眼睛’。”
青年的瞳孔泛着醉人的深红,宛如染了血色的琥珀。她那涂了蔻丹的尖长指甲竟衬得他的肌肤尤其苍白,清冷得堪比孤月。
女子的神情一下子幽深迷离,危险的气息弥漫到眼底,腔调无端有些耐人寻味。
“还是个漂亮的男人呢。”
“大姐。”随行的小跟班问,“现在就挖么,或是先带走再说?”
他话音未落,同伴便反驳,“你没看到那两人的死状?如果他会什么厉害的术法,怎么去见阎王的都不知道!依我说,就地挖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奚临耳边充斥着嘈杂得要命的言语,即便如此,脑中仍禁不住感慨——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能遇上“猎人”。
命运来得猝不及防,好似老天有意而为之一样。
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放开煞气除掉这些人,然后等着被“他”找到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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