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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娡毕竟妇道人家,不会高瞻远瞩,她早已瞧桂宫不顺眼,那女人阴瘆瘆的长了一张陈阿娇的脸——实则是怎么个情况,皇帝包着,但明眼人不都清楚么!长门宫早已是个空壳儿,所有的恩宠都移来了桂宫,皇帝把堂邑陈氏的女儿放在了心底、放在了距未央最近的地方……
这自然,在长乐宫眼中,桂宫灼人而教人厌烦,王太后此刻将眼前一切的不顺心、将皇帝削田蚡封爵的罪责全都归在陈阿娇头上……
皇帝毕竟念在生母不易的份上,迁就王太后许久,但这回甩下面子牵扯进太后同母弟,王太后一时不适,便当面与皇帝不好看,因说:“田蚡犯了小小的罪,陛下便这般不依不饶,陛下可曾好好想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保他日皇帝心头之人不会也犯下‘小小之罪’,陛下到时有何颜面保她?”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皇帝这一生最憎受人威胁,这回即便是他母亲说的话,他也不愿揭过,因回说:“田蚡之事,朕既已颁诏,便绝不会更改!母后不必费心。”皇帝已没有再谈的心思,面无表情道:“母后,朕愿你明辨是非,不盼您为朕分忧,但至少……不要拖朕后腿!”
这话说的很重。连太后都恍是一惊:“陛下这话……是何意思?”
“母后只须明白,朕绝不是受人蛊惑,才究田蚡之责。”皇帝的语气里听不出半丝起伏,仿佛只是在极平淡地陈述一桩事,他继续说:“从前田蚡与窦婴有隙,此桩事,朕已觉不悦。田蚡是朕舅舅,朕知他佐政有功,这许多年来,良田封邑,该给的,朕都给了。他为相这些年数,风评如何,母后会不知?朕睁一眼闭一眼容忍至今,也着实不易。”皇帝转而冷笑:“田蚡与刘安过从甚密母后也不知?好,朕权当母后是真不知!朕现下实实在在、明明白白告诉母后,您的弟弟、朕的舅舅,他未免与淮南王走的太近了!朕的朝廷,绝不允许外戚纳私结交权臣!”皇帝抬手一指——“更何况,他刘安还是个拥兵在外的诸侯王!”
王太后神色陡变。
“母后,您好自为之。”皇帝退了一步:“朕,这是在救田蚡!”
皇帝告谒退下时,天边猛地炸响一个闷雷。
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在他的玄色冕服拖地处炸开来。
汉宫回廊宫室,皆是一片隆隆之声。
元朔三年夏,匈奴侵入代郡,又入雁门郡。杀掠无数。
帝派大军征伐,盛怒无极。
同年秋,建朔方城。
秋风萧索时,皇帝大军出行,帝旌猎猎。
同行内宫人唯远瑾夫人一人,盛爱非常。
帝君年轻时,也曾说过绵绵不绝的情话。后来晚年时皇帝故地重游,再经博浪沙,想及往年之事,不觉泪下潸然。
他曾经年轻过,曾经刻骨铭心地为一人忧神伤心过。
年老的皇帝,躲在长安繁华的角落,想念他的盛世青春,再悲伤地离去……谁都不会知道,长安的上元夜,藏着君王的少年,以及皇帝年轻、奢侈的爱情。
转身离去时,满街繁华的灯色里,游人只记得有一个老人背影趔趄,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靡靡繁华的尽头。
这世上,无人会关心君王的深情与悲伤,史家的笔,只会记下一道又一道明君或昏君的诏谕,留待后世评。
但如果可以,他真想在那一年的博浪沙,长久地停驻。
大概连风里都刻满了她的笑意,皇帝伸手,拂之不去。
再拥抱。满胸怀都裹着了她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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