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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奇怪的小风把脚边的砂石兜起来像超小型的龙捲风一样转着圈子,我觉得头晕目涔,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跟彦妈说,没错,我们觉得自己的功课不错,出去考公立高中的成绩不会太差,上好的公立高中应该对我们将来上大学有帮助.
我屏着气,心脏乱跳着,等着天打雷劈我这样睁着眼说瞎话.过了几秒鐘,彦妈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说:
“他跟我这样讲,我吓一跳,以为你们两个间出什么事,所以不想唸同一个学校了.”
我低下头去,用拳头敲着后脑;如果有一把刀在手上的话,我很可能会直接捅下去吧.
我憋着一口气,跟彦妈说没这回事,我们有商量过,只是我不知道彦已经决定要跟妈妈讲了.
“好吧,“彦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口气变得轻松自然:“既然你们决定要这样,那就好好准备,我来跟学校讲好了.”然后她说那就让我回去上课吧,就掛了电话.
电话静寂下去的那一秒,我整个人垮了下来,瘫在花圃边上,完全不能动弹.
彦要离开这个学校!彦要离开这个学校!…..我心里反覆狂喊着这一句,几近发狂一般;所以,彦是打算离开我吗?我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冷汗涔涔,心里慌乱胡乱的想着;他要离开我,是因为我跟他说出柜吗?如果他不想出柜,我可以等他啊!还是他对我已经厌倦,所以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可是,如果他要跟我分手,有很多方法啊,大可不必花这么大的功夫啊?!
吹到我脸上的风是冰冷的–那时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掛到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到我的膝头.
我吸一吸鼻子,有狂哭一场的衝动.
但是,另一个念头跑进我的脑子;彦不是不了解我,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知道我不会轻易的放弃,所以,他非常明白,一旦他决定做任何改变,我是一定会倾全力跟随的;另一个环境,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空间–彦是打算跟我一起换了环境,除掉包袱后,然后可以毫无负担的出柜吗?
想到这里,一股欢喜快慰的情绪涌上来,我的眼睛里泓满更多泪水.
原来如此~我痴痴傻笑起来,手指仍然颤抖着,但很快的拨了我妈妈的手机,不管她在哪一国现在几点.我找到她,跟她说我要出去考公立高中.
我妈妈停了一秒鐘,然后,可想而知的,她问那彦呢?我跟她说那是彦的意思,然后我跟她强调说彦妈表示支持,她会去跟学校讲,我妈妈马上就表示那就没有问题,同时说基测时间已经很靠近了,希望我们好好努力,然后就收线了.
**
我没有开口跟彦讲说我也要出去考公立高中.当彦妈第一次当着我们两个的面提这回事,说出”你们两个考高中”这句话的时候,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平静的脸,好像午后寂静的山璧.晚上他鑽进我的被子,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睡在枕头上,静静的看着彼此,一小会儿之后,我看到他的嘴角抿起一弯,眼神柔柔的荡漾;一阵酸楚涌进我胸中;所以彦是高兴我决定跟进?他算准了我不会就此放弃?还是他原本打算就那样离我而去,现在终于高兴我并没有真的就那样黯然离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难道就因为我爱他所以随便他牵着我鼻子走吗?我们两人的关係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呢?
我无可救药的爱情啊….,我从胸中吐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轻轻的移身过去,悄悄的吻上他.彦的鼻息带来咸味,我拥住他轻轻抽触着的肩膀,无言的在心中吶喊,彦,彦,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接下来的日子,是非常诡异的平静;我们两个在学校是前五名的学生,再加上我们两人的合奏帮学校赢过很多奖杯,对于我们放弃直升高中,但又不是去考音乐班,学校当然有他们的意见,但是这些事情,彦妈独自一人处理了,总之,我们拿到毕业证书,考过基测,通过甄试,我们两人上了同一所高中!
形之于外的喜悦,我觉得我们两人的家长表现得比较明显;彦家和我妈妈家一起吃饭庆祝;和彦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但是大家齐聚一堂的次数数得出来,我妈妈诚意的表示衷心感谢彦家对我的照顾,并且高兴的和彦妈这个老同学说笑:
“他们两个人这么要好,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就一定要让他们结婚,我们好当亲家!”
当场全桌都哈哈哈哈笑起来,我抬起眼来,视线接触到也抬眼望向我的彦;彦坐在一盏崁灯下面,乳白色的灯光从上方柔和的撒下,罩在彦细緻的容顏上,好像一袭新娘的面纱.
算是奖励我们成功考上高中,我妈妈宣佈她要带我们两个人去巴黎;她是去巴黎出差,但把我们带去,住在同一间饭店,白天我们可以自己去玩.
当彦和我一起踏进我们的旅馆房间时,倏然间我确实体会到这是何其慷慨的”奖励”–如果说三年前的日本芦之湖是订情之旅,那巴黎行等于是我们的蜜月旅行.
我们完全没有计划行程,只是轻松适意的渡我们的假;巴黎市中心的街头非常拥挤,可是磨肩擦踵的人群却彷彿是异次元里的灵魂,被包裹在透明的气泡里,无法近身干扰我们半分;生平我们第一次在公共场所牵手,自在如间云一样的缓步在香榭里大道;在罗浮宫里欣赏每一件绝伦艺术时,我们肩靠着肩,互相持着彼此的腰际;我们坐在露天咖啡座,间适的听街头艺人的演奏,彦持叉子餵我一口蛋糕,我快乐的接过,彦瞅着我笑,侧身过来吻走我嘴边的蛋糕屑.
在赛那河坐船的那一个黄昏,天空下着牛芒般的细雨.是雨让人群都消失了吗?我们这艘船上没有几个人,我们两个人倚在船边,淡淡的轻风带着雨丝轻抚着我们,彦的手随意搁在船的围栏边上,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发现他的手指有节奏的在微微动着,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在心里弹eriksatie的"troisgymnopédies",我不禁闭上眼睛,音符缓缓的如流风一般抚过我心头.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彦正在看着我,俊美的眸子带着雨丝,朦胧的盪漾着.
在每一个桥下我们拥吻.
夜里,我凝望着熟睡的彦,他均匀安详的呼吸声好像幸福的雨水,在不知不觉中涨满了我心底的湖泊,我轻抚着他清淡的眉头,佔据这眉宇间不知多少时日的忧鬱和愁云,此时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望着那像回到婴儿一般纯真坦然无惧的脸庞,我心底的喜悦在呻吟,感到眼眶潮暖;我多想要给彦这样永远的幸福啊,把全世界塞进一个夹缝中,留下我们驰骋的空间….我在彦的颊边轻吻,牙关紧咬的克制自己激动的颤抖.
巴黎之旅只有短短的八天,可是,这个旅程却製造出一个很奇异的隐闭空间;我们回到台北后,继续过着像在巴黎一样旁若无人的日子;我们在餐厅吃饭,不再面对面的坐着,而都坐在一起肩靠肩,我们去看电影,就像我们旁边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我妈妈让我用她的会员在俱乐部游泳,我们两个在泳池里跳华尔兹.我已经满十六岁了,妈妈出差时,我实在是没有必要都去彦家住,于是变成有时他也来我家住;我决定根本不管”音效”的问题,把有福听到我们练习当成是邻居的享受;在没有旁人的地方,我们两个人对音乐的抒发更是行云千里的彻底,那时我们正在练wieniawskipolonaisedeconcert,狂奔一般的音符给我们无比的畅快,练过琴后血液全身奔流的舒畅更胜过运动,我们两人在超大的莲蓬头下淋浴,身体靠在一起,水花四溅在肩膀和头上,热水的雾气让世界成为粉花一片,迷朦的濡湿安全的包裹着纤细的灵魂,我想张开嘴发出醉心的感叹.
彦妈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总之她让学校把彦和我分在同一班,不过,开学三个月后,我们两个加起来可能讲不出班上五个同学的名字.这一点,我想不出来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彦和我正常的上学,正常的进行我们坐息,依然沉浸在我们的音乐里;我们不打扰他们,他们也不打扰我们,我们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过觉得自在的日子;我很喜欢这样.彦和我在学校应该算是很”正常”的学生吧,几乎是默契一同的,我们没有在学校牵手,或是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我觉得我们跟学校里那些在恋爱中的同学一样,有时眼角带着心乱和飘忽,有时嘴角带着思虑和缠绵,有时面颊呈现出恍惚的迷醉或热烈的深情….;也和同学一样,谁在谁的心底跟任何人都没有关係,爱恋滋润的只是自己的感受,用言语怎么说都是多馀的吧.
然后,圣诞节到了.不知道是谁起头提议,班上决定要办一次圣诞舞会.班会时,本来大家在讨论舞会的细节,不知道什么时候岔题到谈论要怎么”分派”班上的女生做舞伴,于是大家开始点名谁要配谁,在一阵嘻笑哄闹中,突然间一个我甚至不太记得他的名字的同学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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