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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临机（第1页）

浩茫江湖，人才辈出，每一代都有惊才绝艳的英雄豪杰，潜心钻研，终于创出了无数威力巨大的神功绝学，流传于世，成为了后人景仰的传说。

且不说在丐帮，经过了一代又一代帮主呕心沥血而不断完善的降龙掌如今已是号称天下第一掌法的绝世武功；且不说少林派的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远度神州，以无上悟性念力作七十二绝技从而奠定了少林派的立派根基；也不说纯阳派的内功深得道门万法自然精髓，剑术素来为武林之冠。单只中原江山千百年以来，无数或有名或无名的前辈高人遗留下来的武功绝学，又何止千百？只是大多籍籍无名，不为广大武林人士所熟知罢了。

然而，在这些为数不少的前人武学里，总还是有那么一部分，是威力震古烁今的神功。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昔年西北大侠、马帮帮主袁息天的“不堪闻功”，威名赫赫，江湖中人无所不知。尤其在袁息天曾与丐帮前帮主的降龙掌以切磋为名，对掌一十九合，稳占上风之后，袁息天俨然便有了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只是可惜的是，那时天机榜尚未现世，袁息天这个“天下第一”终究不如多年后横扫武林的天穹剑那般惊艳，现今世人多推崇袁息天，大多是敬佩他在三十年前北地之战中义无反顾抗击北虏的壮举，而非只是单纯承认他的武功。

而除却袁息天之外，曾经的武林中，还有一位唤作七夜居士的高人，此人来历神秘，性情孤僻，在江湖上少有与人来往，却是独创了一门名为阴阳离合手的武功，这套武功诡异莫测，变化多端，却是结合了拳、掌、指、爪等诸般变招的凌厉打法，一旦使出，便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从四面八方攻去，令人防不胜防。传言少室山英雄大会上，七夜居士便是以这套功法独斗纯阳派、丐帮、西岳派数位高手而不落败，由此一战成名。

然而自那之后，七夜居士便不知所踪了，没有人知道他最终到底去了哪里，他的人，他的武功，便如同这江湖中的许多谜团一起，尘封在了历史的深处。

直到十年前，钩吾山头，云霄之巅，天纵奇才穆云强势崛起，以一人之力打遍整个山上的小门小派而无人能敌，由此开宗立派，创下云霄宫大好基业。

那时明华城五军都督府统领新亭侯南昊闭关不久，大都督凌壹亲自主持明华府一地的江湖事务，自然便对这新兴的门派有所上心，于是在不久后，暗中唆使昆仑派的大长老、天机榜排名第七的剑术宗师杨天仪前往云霄宫以夺取承影剑之名试探穆云的武功。

却不料穆云的武功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此役之后，非但因为杨天仪的陨落而白白成就了云霄宫穆云的名声，更是爆出了一个轰动武林的消息：穆云所施展的神功绝技，除了那一身极高明的剑术，还有一套诡异莫测的武功，赫然正是失传已久的阴阳离合手！

消息是昆仑派剩余下来的弟子传出的，而杨天仪与穆云初一交手之际，便已是认出了这门奇诡的武功。一时之间，江湖上众说纷纭，有说穆云便是当年七夜居士的关门弟子，云霄宫即是七夜居士传承下来的道统的；也有说昔年七夜居士得罪了仇家，重伤未愈，临死前将这一门得意武功传授穆云嘱托他相助复仇的；更有的天马行空，直接猜测穆云与七夜居士便是同门师兄弟的，却遭人一顿白眼。如此种种，其中不乏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猜想，但不论如何，阴阳离合手这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绝技终究还是伴随云霄宫的建立重新现世了。

而这番往事，同样出身于五军都督府的伍定元自是知道的，毕竟，那已是五军都督府自成立以来少有的几次失败的计划之一，而大都督近年来对云霄宫隐隐的忌惮之意，他们这些中下级的军官也算颇有耳闻，于是纷纷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在没有接到上头的命令之前，绝不轻易招惹云霄宫的人，却哪里想得到，此番只是应快剑门少门主昆逸邀去擒拿一个寻常富商家的女儿，竟然便遇上了云霄宫的人，而且看他施展这一门阴阳离合手的功夫，已是功力深厚，显然是身份不一般，绝非寻常弟子可比，于是隐隐地，就有退缩之意。

而这时，他旁边的瘦小老者陈鹏忽然站出了一步，冷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家的老儿借了我们陈氏商行数百金，证据确凿，纵使阁下武功高强，莫非还能枉顾王法了不成？”

一句话说罢，李素影顿时脸色惨白，随即便是愤然道：“你……”

陈鹏却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自顾自道：“李家侄女，做叔叔的奉劝你一句，若非你爹突然糊涂，向我们商行立约借下了重金，老夫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就这么找上门来。须知本朝治下，拖欠借款，可是重罪……”他忽然转头看向了林琢，冷笑道：“这位少侠纵然是想路见不平，未免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伍定元大喜，他原本还在头痛林琢的身份武功给他们这事带来的阻碍，不想陈鹏不愧是陈氏商行少有的执事人才，几句话便将其中利害关系点明给了林琢，此等状况之下，纵然是云霄宫弟子，想要做点什么，也不能不考虑朝廷律法。

李素影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琢，眼中满是茫然。

林琢忽然笑了，淡淡说了一句：“够无耻的。”

伍定元脸色一僵，陈鹏一拉他，示意无妨，却听林琢续道：“李念尘是我们云霄宫南暝道长的亲传弟子，他的家事也是我们云霄宫的事情。莫非，这我也管不了？”

伍定元一怔，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身上伤口，脸色有些难看，随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放肆！就算你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不奉公守法，擅自出手，杀死我五军都督府这么多人，这可是形同叛逆！你若不束手就擒，都督府通缉令下，我看整个江湖，又哪里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林琢冷笑道：“蠢货，你忘了十多年前你们五军都督府的那档子破事了？”

“你……”伍定远大怒，只是转念间，心头好似一道闪电划过，他顿时怔住了，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桩武林旧事。

那是发生在五军都督府组建之后不久的时候，那时的五军大都督尚是凌壹的父亲凌硕，奉先帝之命在网罗了大批的武林高手之后，逐渐将势力一点一点朝江湖渗透。

然而就在这时，江湖上忽然涌现了一个叫“空空门”的门派，盖因其门中高手无一不是精于偷盗之辈，故而以“妙手空空”为名。这个门派的高手自成名之日起，便不断偷窃各地豪门富商，名门大派，引得江湖上人人怨愤，但有一样，这些人偷盗时只盗取钱财金银珍宝之物，而其余即便是各大门派的武学秘籍神兵利器之属，竟是看也不看上一眼。须知金银虽好，真正有身份的人又何尝放在眼里，哪里及得上这些有价无市的宝物？而如此一来，空空门的人也成了武林中的一个笑柄，便是被他们光顾过的各大江湖门派也哭笑不得，只把他们的小偷小摸当做不成气候之举，也懒得大张旗鼓专门去擒拿他们。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是他们眼中这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却在十三年前那一日光顾了国库，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整整数十万金的巨款，消息传出，天下骇然！五军大都督奉命戴罪立功，派遣了所有人手到江湖上到处搜捕空空门之人，并打探重金去向。却不知五军都督府麾下，多的是江湖上混迹不如意之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因与人结仇而投身于朝廷治下以求庇护，于是如此一来，国库案发，这些人大多借此良机诬赖、缉拿昔日的仇家，渐渐地，事情越闹越大，以至于人人只顾着泄私愤而不去搜捕盗金之贼，武林中人人自危，最终酿成了大乱。

半年后，诸大门派在少林、纯阳带领下同时亲临五军都督府，要凌硕还所有江湖中人一个公道，数十位天机榜齐齐现身，纵使凌硕本人武功高绝，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而当是时，都督府另一位顶尖的好手新亭侯南昊在归途遭遇藏剑山庄华天穹截击，忽忽大败而归，闭关养伤，这一闭就是十多年。五军大都督孤立无援，无奈之下便只得同意严惩属下，和解此事，于是经此一事，五军都督府在江湖上的名声一落千丈，大都督凌硕也因此气急而受了内伤，郁郁而终。直到十多年后，现任大都督凌壹多方周折，勉力经营，又招收了沈欺山等天机榜高手以为臂助，都督府的实力才渐渐地恢复过来。然而当年之事，却是深深印刻在了都督府每一个人心底，那也算是武林中的各大门派联手发出的一个警告：若是为非作歹，则绝不姑息！林琢所说，则正是这个意思。

伍定元一想到此事便是心底发寒，但嘴上兀自不服输道：“那……那又如何，李念尘这小子也不过是云霄宫区区一个普通弟子罢了，莫非各大门派还会为他出头不成？”

林琢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身后李素影惊喜呼道：“大哥，你醒了？”

林琢一怔，回头看去，却见李念尘摇摇摆摆，已是在李素影搀扶下站了起来，低声道：“师兄，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林琢皱了皱眉，淡淡道：“放心，我来解决。”

李念尘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林琢身前，李素影扶着他，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伍定元和陈鹏都面露警觉，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陈鹏轻咳一声，微笑道：“贤侄，可想好了该怎么做？”

李念尘缓缓抬头，头脑还有些晕晕沉沉，但终究看清楚了他们，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们这群人，无非是和快剑门一丘之貉，为的什么我自然清楚。不滚回去告诉昆逸那小子，他还不配打我妹妹的主意！”

陈鹏怒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念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目望去，冰冷视线所及之处，陈鹏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心悸之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只听李念尘思虑半晌，咬了咬牙，冷哼道：“蝇营狗苟，愚夫蝼蚁！老东西，你听好了，今日，我把这座李宅赔给你也就是了。他日，小爷我必会让你后悔今日之所为！”

说话间，他的心里，也闪过一丝不舍，毕竟此处是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幼时的美好记忆，然而，物是人非，一过经年，旧时所疼爱所关心他的长辈，如今俱已不在，少年心中愤然，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自己怯懦至斯，危难临头，竟是没有半分主意！

陈鹏瞳孔微缩，连声喝道：“不行，这座宅子日久失修，哪里及得上数百金的价码？你……”

伍定元连忙拉了拉他，陈鹏一怔，眼见得对面李念尘眼中凶光毕露，林琢也是皱起了眉，顿时把下半截话吞进了肚中，连忙改口道：“咳咳，这也……未尝不可，那就……这样吧……”

李念尘不屑一笑，再不去看他一眼：“给我半天时间，小爷我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他转身就走，身后，狂风大作，天色晦暗，雨丝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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